✝ 死寂的天堂 ✝

　　魔蒂斯回想起一段之前才發生過的往事。

　　那是與妮露˙布達佩斯認識不久後的事。

　　當時妮露為了要抓住逃跑的魔蒂斯進入攝影棚，她展現了高中部三年級學姊應有的強大魔力，成功捕捉可憐的學弟。

　　一邊死命掙扎、一邊流下男兒淚的魔蒂斯聽見學姊納涼悠哉的對自己說教。

　　「魔蒂斯，假如你的前方有個山洞，帝先生要你獨自進去，你會怎麼辦？」

　　「嗚、嗚！」嘴被塞了條手帕的魔蒂斯只能乾瞪妮露的背影。

　　「你會害怕，對吧？畢竟誰知道山洞裡有什麼。喵啊！人對於未知的事情多少都會產生恐懼，不過也有例外啦，喵哈哈！可能有人會期待也說不定。」

　　「嗚嗯！」

　　「我覺得人要向前看，害怕一定會有，但別讓它佔據了你的心靈，多往好處想啊喵！給自己一點自信不是很好？人要樂觀點，悲傷、恐懼、憤怒的想法偶爾想想就好，別太在意啦！喵哈哈！」

　　「嗚嗯嗯！」

　　「所以啊……」步伐輕盈似神仙的妮露忽然停住，連音量也變小許多。

　　「嗯？」魔蒂斯困惑的回應。學姊怎突然感傷了？

　　「喵哈哈！你就不要掙扎了，趕快期待我們等等的寫真攝影吧！」

　　「嗚嗯嗯嗯！嗯嗯！」妳是魔鬼！魔鬼！

　　接下來的記憶太過可怕，魔蒂斯連忙終止回想。

　　魔蒂斯眼眸抬起，視線範圍內有著用精緻陶瓷所盛裝的熱燙奶茶、甜美可口的鬆餅與烘培的酥酥脆脆地焦糖餅乾；再將視點向上抬高，映入瞳孔的是張透白漂亮的俊美容眼。

　　魔蒂斯瞇眼瞪著凶瑟。妮露學姊說的樂觀難道現在就派得上用場嗎？凶瑟可是末神歲的大魔頭耶！他看見凶瑟的嘴角微微拉出一道好看的弧度，心底就馬上飆出一堆髒話。要不是學長命令他來找人，他絕不會踏入敵營。

　　相對於魔蒂斯心中的臭罵連連，凶瑟倒是一派和氣的請客人喝茶又吃點心，當東道主的行為相當稱職，妮露也扮演好客人應有的角色，大快朵頤的品嘗美食。

　　氣氛乍看之下很和樂融融，不過每個人的內心在計算什麼，可說是波濤洶湧、暗藏玄機。

　　「喵？魔蒂斯不吃？」妮露天真無邪的漾出幸福笑容，魔蒂斯險些翻桌。

　　現在不是吃的時候吧！少年感到頭疼目眩。

　　「我不餓。」魔蒂斯吞嚥口水，在妮露發出喵呼呼聲音的同時，對凶瑟提出他們兩人拜訪目的：「那個，你知道我和古斯塔奇做了什麼事情吧？」

　　「知道，而我立刻發出通知要求全校別傷害你們。」凶瑟端起奶茶，在鼻子附近繞了幾圈，等滿足了嗅覺感才將液體啜入口內。

　　魔蒂斯一開始沒聽懂他講的話，等約三秒過後，腦袋消化了凶瑟所說的事實是他幫助了自己與古斯塔奇脫離險境，才驚愕的大叫。

　　「難怪到現在都沒有人來抓我們，原來是你搞得鬼！可是你為什麼要幫我們？」魔蒂斯才不相信凶瑟會安什麼好心。

　　「我們等等要出任務，我不可能讓你們被遣送回去亞爾學園。」凶瑟放下茶杯，接著拿起手帕擦拭嘴唇。

　　魔蒂斯很有耐性的等凶瑟把帕子折成四方形、放入口袋，最後兩手交疊在大腿部位。他的儀容舉止非常優雅，像個貴族、紳士，不過魔蒂斯卻不屑他這點……裝模作樣！

　　「既然你清楚我們救了獵物、還替我們收拾爛攤子，那我希望你可以幫到底。」魔蒂斯也就不拖拖拉拉的說一堆開場白，「我們想把獵物帶去人界。」

　　「好。」

　　「我知道這會為難你，但我真的……耶？你說什麼？」魔蒂斯詫異的與凶瑟對望。

　　始終溫文儒雅的凶瑟字正腔圓的再回答一遍。「我答應你的要求。」

　　「咦！這麼簡單就答應？」肯定有問題！

　　「你是不是在盤算什麼？」

　　「嗯，要說實話的話……是的，我確實在計算你們。」

　　凶瑟淺笑，魔蒂斯激動的都跳了起來。

　　「哈啊！我就知道有陰謀的，談判破裂！我們亞爾的學生是不會被耍著玩的。」魔蒂斯一把抓起進攻第三盤鬆餅的妮露，轉身就想離開。

　　女惡魔奴恩擋住兩人的去路。魔蒂斯的怒火具現化在右手掌心，這是他無聲的恐嚇，倘若奴恩再不識相滾開，他會用高密度的魔法火球燒毀她美艷的臉蛋。

　　「別急著離開，我可以告訴你我的陰謀，然後你再考慮要不要讓我幫忙。」凶瑟微微轉頭，他看不到魔蒂斯的表情，卻餘光瞥見妮露對自己扮鬼臉吐舌頭。

　　「快說！」魔蒂斯手心的火球依然熊熊燃燒。

　　「我只是想要你們欠我人情。」

　　非常白話的一句。

　　也是非常詭異的一句。

　　「欠你人情？」魔蒂斯回身，用在看驚奇事物的不可思議眼神瞧著成俯深如無底洞的青年。

　　「嗯，就這麼簡單。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能替我辦事。」

　　「你想利用我？」

　　「利用你操控……」凶瑟有意無意把目光瞥向魔蒂斯的右手。

　　魔蒂斯心驚的把手放到背後，惡狠狠的瞪著似乎知道了什麼祕密的青年。

　　「請不要對我有戒心。」凶瑟想要讓魔蒂斯對自己放下戒心，哪只有一點也好，現在的他必須得到魔蒂斯的信任。

　　魔蒂斯並不完全接受凶瑟的說法，但眼下的狀況還是先與敵人和好較妥當，假使凶瑟還另有把戲，到時他再見招拆招吧！

　　魔蒂斯像是下了決定，頭重重地點了一下。

　　凶瑟滿意的綻放勝利笑容，他早猜到少年會答應。

　　「別得意的太早。」魔蒂斯面無表情，連聲音都平穩低沉：「我是情非得已才來拜託你。」

　　凶瑟沒有回話，他靜靜地看著魔蒂斯與妮露離開房間。

　　「喵，他剛才說的『操控』是什麼意思啊？」好奇心比誰都重的妮露一出房門就湊到心情不好的學弟身邊。

　　魔蒂斯不想理她，自顧自的直直向前走，不過這招無視技能對妮露而言是個沒有用的，她死纏爛打的功夫可是亞爾學園首屈一指。

　　妮露不死心追上魔蒂斯急促的腳步，清了清喉嚨，嗓音甜潤的道：「喵呀呀！你們之間有什麼祕密嗎？是不是乾柴烈火的相愛、天雷勾動地火的激情啊？」

　　魔蒂斯臉紅脖子粗的朝幻想力極豐富的學姊大吼。

　　「妳不要亂說！」

　　「喵唷！什麼亂說呀？這是假想、假設，你要說我很強也行。」

　　腦補能力很強。

　　不就等於幻想力很強嗎？

　　「學姊……」魔蒂斯想生氣都沒辦法，應該說他很拿妮露沒轍。

　　全世界放眼望去，能把妮露˙布達佩斯怎樣的人不多吧！而究竟原因是為何，魔蒂斯後來知道學姊的真實身分才得到一個「比較好」的解答。

　　「喵嘿嘿……我看得出來喔！」

　　「什麼？」

　　妮露一副看穿魔蒂斯的心思，可讓他的心臟噗通噗通的加快收縮的速度。

　　「凶瑟那傢伙對你很有興趣！」

　　「我希望妳別會錯意。」

　　魔蒂斯立即吐嘈，他再不聲明自己的清白，到時回到亞爾學園，依照妮露愛亂編故事的個性，全校將掀起一場風波，而第一支持與第二支持的人想必是那隻老愛調侃自己的白色動物、以及妮露的好朋友雨果。

　　雖然雨果不會特意亂講八卦，不過妮露逼她宣傳的可能性很大。魔蒂斯只要想到這點就頭痛，同時也覺得眼前所見的場景好像在旋轉，但他還是逞強的繼續和學姊鬥嘴。

　　「喵喵，你別擔心啦，會老得快喔！我現在是很認真的跟你討論。」

　　「是嗎？我看不出來。」

　　「喵，冤枉呀！我的外表甜美純真可愛，你覺得我像會說謊的人？」

　　多說無益。魔蒂斯決定還是安靜的聽學姊喵哇喵哇的講話就好，以免自己中槍。

　　「喵喵，我們回到正題吧。魔蒂斯你可要小心點，凶瑟好像將矛頭指向你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明眼人都看得出來。

　　「不過我想跟你是不是使者很有關係。」

　　樹大招風。

　　「跟你最弱也有關係。」

　　小卒先死。

　　「喵呼呼，還有一點：你看起來年紀比較小。」

　　娃娃臉有罪？

　　「大家都喜歡玩弄小孩子，喵。」

　　「請妳正經點。」

　　「好嘛，喵！不逗你了。心情好點了吧？」

　　「……嗯，謝謝學姊。」

　　魔蒂斯終於明白今天妮露特別瘋顛的原因了，她純粹想讓自己被獵物的事、以及凶瑟的陰謀搞得烏煙瘴氣的情緒能夠好轉。

　　※

　　出發到人界的前一個小時，凶瑟與一個人會面。

　　在現場當保鑣的奴恩與墮落深淵也兼當聽眾，他們安靜地將凶瑟和那人的對話都放入心中，一句一字都不會洩露出去，這是終極秘密、偉大的計畫。

　　不過，對方是個影子，神秘的黑色物體，連聲音都刻意用魔法掩蓋，聽起來像有十幾位男女一起開口，交疊的聲音讓人無法分辨出此人是男是女。

　　凶瑟也不清楚對方的底細，他只曉得，他若想要實現「夢想」，就需聽從這位黑影的命令。

　　這是打從凶瑟「有記憶」以來就有的事。太陽從東邊昇起、西邊落下，這個大自然應有的規律任誰也無法打破；同樣道理，凶瑟遵從黑影是不需要理由的。

　　直到有一天，凶瑟找到了「夢想」，他向黑影提出了要求。原以為對方會斥責自己，但黑影答應了他。

　　於是，凶瑟更加對黑影忠誠。

　　同時，他也想要得到主導權。

　　慾望，驅使凶瑟私底下有了行動，他所做的第一件背叛事情就是想拉攏魔蒂斯。忠誠與欲望，矛盾的極端，凶瑟卻百感交集感到無比的快樂。

　　這證明他活著。

　　活著的人才有慾望、有夢想。

　　「……如此一來，凶瑟，你的願望我便會幫你實現了。」

　　「是，我會努力收集魔水晶。」

　　「很好。對了， 依照我們的計畫，火焰使者編入你們Ｓ班了？」

　　「是的，教授。」

　　「我聽說他救了禁慾課的獵物。」

　　「確實如此，他還要求我將獵物送到人界去，而我也允諾了他。」

　　黑影沉吟一下，半晌後才說：「凱特先生說你做得很好，等你們到了人界，他希望你去菲克亞欣家族把此人帶出來。」

　　黑影打開手心，浮現出一張紙。凶瑟將它拿過，那是位少女的照片。

　　眉頭微微挑起，凶瑟從沒看過少女，於是他有些好奇地詢問：「她是誰？」

　　「你不需要知道。」這是意料中的答案，凶瑟也不堅持繼續問下去。

　　該知道的，黑影事後會再跟他補充；不該知道的，就算凶瑟暗中調查，也不會得到最完整的資料，他目前擁有的權限只有這樣。

　　凶瑟再如何心有不甘，也點到為止，等他成大器的那天，黑影、其他上位者都會換成聽他的命令，沒有人會在隱瞞自己任何事情了。

　　掌握所有的感覺。凶瑟期待那天的到來。